文/江懦汐

深夜合上書頁，窗外月色如洗。毛姆的文字像一把精巧的鑰匙，輕輕旋開生活看似堅硬的殼，露出里面柔軟而矛盾的人心。“我知道你愚蠢、輕佻、頭腦空虛，然而我愛你。”這話初讀刺目，再讀卻品出深意。愛情何嘗不是這般悖論，明知山有霧，仍向霧中行。?

書中的凱蒂穿越情欲的迷障，走向霍亂肆虐的湄潭府，恰似一步步褪去華美袍衣，直面爬滿虱子的真實人生。她曾在舞會筵席間尋找依靠，在浮華世界里追逐虛妄，最終卻在死亡陰影籠罩的修道院里，看見自己靈魂的荒原。那些曾經(jīng)斤斤計較的體面與歡愉，忽然失了分量。

“安寧存在于人的靈魂里。”毛姆借修道院院長之口，道破天機。我們總向外追逐，以為安穩(wěn)在手可觸之處，或藏于某個人、某段關(guān)系、某種成就之中。殊不知真正的平靜，唯有向內(nèi)行走方可抵達。就像凱蒂洗凈鉛華，在照顧病患的忙碌中，在聆聽圣歌的寂靜里，突然觸到內(nèi)心那片從未發(fā)現(xiàn)的海——它始終在那里，波瀾不驚。

讀罷掩卷，想起中國古人所言“心安即是歸處”。這與毛姆隔著時空遙相呼應(yīng)。東西方的智慧，最終在認識自我的道路上交匯。我們每個人何嘗不是戴著面紗生活？有的繡著虛榮，有的織著恐懼，有的綴滿世俗期待。揭下面紗固然疼痛，但唯有如此，才能以真面目面對自己，面對世界。

《面紗》不是愛情小說，而是關(guān)于覺醒的寓言。毛姆以冷峻之筆寫盡人性弱點，又以慈悲之心給予出路。凱蒂的蛻變告訴我們：即使看清生活全部的真相，依然可以選擇真誠與勇敢。真正的積極，是在認識到局限之后依然向前，是在看透虛妄之后依然投入真實。

當晨曦取代月光，書中句子仍在心中回響。人生或許永遠充滿矛盾，但正是在理性與情感的拉扯中，在向外求索與向內(nèi)探尋的交替里，我們逐漸讀懂自己，接近那枚藏在靈魂深處的、名為安寧的果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