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將至，市集上早已排開了月餅攤子。金黃餅皮泛著秋陽的光，五仁裹著脆粒，豆沙透著綿甜，糖香漫過街角，纏上路人衣角。小販?zhǔn)刂鴶?，不吆喝，只任香氣招來主顧，這般景象年復(fù)一年，藏著歲月的安穩(wěn)。

田埂上的風(fēng)裹著稻穗香。農(nóng)人彎腰割稻，汗珠落進(jìn)土里，被秋風(fēng)卷走。抬頭時(shí)，云淡風(fēng)輕間月亮一日比一日圓，豐收撞上佳節(jié)，喜悅便釀成晚間桌上的濁酒，配著剛買的甜餅。
尤記小時(shí)候中秋的廚房，白汽漫上玻璃，凝出細(xì)碎水痕。母親揉著面團(tuán)，指尖沾著面粉，在案板上摁出圓餅坯，偶爾抬手擦汗，額角沾了點(diǎn)白。父親蹲在灶前，鐵鉗撥弄木炭，火星子跳上圍裙，鍋里糖漿咕嘟著，甜香裹著熱氣漫過客廳。“去年你爸把月餅烤焦，還嘴硬說焦香更特別。”母親的話剛落，父親便擺手：“那是火候沒掌握好，今年保準(zhǔn)酥透。”一家人的笑聲混著糖漿聲，暖得像灶火。

巷弄里的燈籠晃著暖光。孩童提著兔子燈、蓮花燈追逐，蠟燭映紅的小臉上滿是歡喜，不懂離愁，只知這夜能晚睡、能吃甜。院內(nèi)老人的笑聲沙啞卻實(shí)在，混著桂香飄遠(yuǎn)。

世人對月亮的心思，倒分了兩般。文人愛詠月，李白舉杯邀明月，蘇軾把酒問青天，把鄉(xiāng)愁、相思都揉進(jìn)了詩句里。尋常百姓不想這些，只看月亮圓得像家里的瓷盤，光明亮堂，就覺得是好兆頭。天人合一的意思，早滲進(jìn)了骨子里，不用特意說，看一眼圓月，心里就踏實(shí)。

今年，陽臺的小桌照舊擺開了。還是去年的青花瓷盤，碼著剛出爐的酥皮月餅，旁邊放著洗得發(fā)亮的葡萄。雖不搞拜月的儀式，卻也承著一份念想。咬一口月餅，酥皮簌簌落在掌心，豆沙餡甜得溫軟，這才是人間該有的滋味。聚著的人圍坐說話，笑聲撞著月光；聚不了的人撥通視頻，屏幕里的月亮和眼前的疊在一處，一句“看，月亮真圓”，心意就傳過去了。

月漸中天，清輝鋪得萬里遠(yuǎn)。它照過田埂上的稻茬，照過市集的木案，也照過陽臺桌上的瓷盤。月有陰晴，人有離合，可這“照舊”擺開的小桌、盼團(tuán)圓的心，千年都沒變。這夜的月亮分外明，照著山河，也照著每個(gè)盼團(tuán)圓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