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孫雯

晨露在空調(diào)外機上凝成細碎的珠，折射著穿窗而來的陽光，竟有了幾分涼潤的光澤。風從紗窗的細孔里鉆進來，帶著樓下桂花樹剛抽芽的清甜，恍惚間竟分不清是夏在退場時抖落的余溫，還是秋已登堂時攜來的清冽。窗臺上那盆茉莉昨夜還攢著滿枝花苞，此刻竟有兩三朵悄悄綻開，淡香混著風里的涼意漫進鼻腔，倒比盛夏時多了層沁人的通透。

辦公室的冷氣還在不知疲倦地吐著白霧，小錢突然舉著手機說：“來來來，我請大家喝秋天的第一杯奶茶！”外賣被拆開時，焦糖布丁味混著烏龍茶香，把沉悶的午后泡得柔軟。我捏著杯身的褶皺處，冰珠順著指縫滑進袖口，激得人打了個輕顫，這才驚覺空調(diào)早就該調(diào)低兩度了。指尖觸到杯壁的涼意時，忽然想起上周還嫌加冰不夠多，此刻卻下意識地用掌心裹住杯子。同事們捧著奶茶圍在窗邊，有人說昨夜蓋薄被竟覺得涼，后頸貼在枕套上像敷了層冰膜；有人發(fā)現(xiàn)晚霞比七月時多了層胭脂色，往常熾烈的橘紅里摻了些霧藍，倒像是畫師調(diào)顏料時不小心滴了滴秋雨。

樓下的便利店擺出了新烤的板栗，紙袋上印著燙金的“秋味”二字。賣糖炒栗子的大爺正往爐里添砂，鐵鏟翻動時，焦糖色的圓粒在砂子里滾出金亮的弧線，倒像是把整個秋天都炒得滾燙。排隊的姑娘指尖捏著張紙巾，鬢角的碎發(fā)被風掀起，露出耳后新?lián)Q的銀杏葉耳釘。隔壁攤位的石榴堆成小山，裂開的果殼里漏出瑪瑙似的籽，攤主用竹籃裝著剛摘的脆柿，果皮上還掛著晨露曬干的白痕。原來季節(jié)的更迭從不是轟然巨響，而是這樣細碎的、溫柔的叩門——是裙擺掃過腳踝時不再黏膩的風，是傍晚歸家時路燈提前亮起的暖黃，是街角忽然飄來的烤紅薯香。

暮色漫進房間時，我把綠蘿挪到窗臺。晚風穿過葉片，發(fā)出沙沙的輕響，像是在說：不必惋惜夏的離去，且看秋光如何把日子，釀成更綿長的甜。葉片上還留著夏天的印記，邊緣有些焦枯的黃，卻在新抽的嫩芽上泛著翡翠般的潤。遠處的路燈次第亮起，光暈里浮動著細小的飛絮，恍惚間竟像是誰撒了把星星的碎屑，落在漸涼的人間。我轉身去翻衣柜最底層的薄針織衫，袖口的流蘇晃了晃，倒像是在替秋天叩響門環(huán)。